一株植物的沉默

白轮船01



伊奈帆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不要误会,那并不是由于他超群的智商,悲惨的家世,或是过于早熟的性格。
而是因为七岁生日的那天,他看见了恶魔。
绿眼睛的恶魔,长相像天使一样无邪,懒洋洋地趴在孤儿院的窗台上。
伊奈帆看着那个恶魔大摇大摆地翘着脚对他说,欢迎回来啊伊奈帆小鬼。
年仅七岁却已患上面瘫病的小鬼沉默了一下。
冷静地答道
嗯,我回来了。

初次相遇是一系列意外的连锁产物,恶魔不愿细说,伊奈帆也不深究,超自然生物的存在好像还不能打破他身体外那层透明的壳。
恶魔斯奈因玩味的看着名为界冢伊奈帆的男孩蜷缩在墙角看书,他的床铺很窄,但没窄到无处安放一个七岁孩子的身体,结论就是界冢伊奈帆喜欢这个姿势。
就像他身体外那层透明的壳,人类在玻璃后面观察着外面的世界,却不知道这样看来自己才更像被观察的异类。
如果放在斯奈因还是天使的时候,他大概会张开那双看起来很能骗小孩的洁白羽翼,违反一打天界的规则,告诉这个幼年丧亲的自闭天才外面的世界有蓝天大海。

恶魔斯奈因却没有这样的闲心,他那名为温柔和守护的软弱品格在几百年无休止的折磨中一点点磨损,恶魔斯奈因已经无法在自己身上找到一丝过去的影子。
仅剩的只有一点烧成灰的兴趣。
界冢斯奈因是他守护的最后一个孩子,在他饱受折磨的时候这孩子不被守护的长到了七岁。
刚飞出地狱无所事事的斯奈因决定来看看他。
只不过不是以守护的名义。

界冢伊奈帆发现生活多出了一只恶魔并没有什么不同,恶魔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他更愿意漂浮在狭小的窗前盯着一线蓝天发呆。
好奇心,恐慌,兴奋,这些感情伊奈帆并不是没有,他只是把他们在内部理解然后分解,遇到问题,处理问题,他优秀的大脑所向披靡,但是界冢伊奈帆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的习惯。
那些人类孜孜以求的爱和恨,理想和绝望,他并不理解,像隔着鱼缸看小丑鱼游来游去。
他知道小丑鱼的整个生理构造,却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在水面上吐一个无用的泡泡。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伊奈帆十三岁,那一年外星的怪物在海岸线登陆,孤儿院坐落在风景秀丽的海边,于是成为了怪物复生的第一场祭品,世界在风雨里飘摇,而在当时,那只在早间新闻里占据了五分钟的时间。
伊奈帆的姐姐死在了那场灾难里,在奔向弟弟的途中被一根掉落的房梁拦腰折断。
恶魔有幸欣赏了这个淡漠的像个老人一样的孩子亲情奉献的剧目,生死离别。
那孩子对着尸体悲鸣的时候,出于未知的原因,恶魔在他的身前撑起了一片结节,再一次违反了一打魔界的规则。
看来并不是规则的错,而是我天生不适合规则。
恶魔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孩子的壳碎成碎片,柔软的内在暴露在肮脏的空气里。
多么美的一幕。
他用歌咏一般的语调吐出这句话,尾音一波三折,贵族腔调。

怪物离开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孤儿院被拆成了废墟,界冢怀抱姐姐的尸体坐在雨幕里发呆。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可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该怎么办呢?
像是突然被夺去生命的父母,像是现在突然被夺去生命的姐姐。
他是天才,却不会死而复生的魔法。
魔法?
孩子的瞳孔里突然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斯莱因!救救她!
恶魔优雅的降落在废墟上,孩子仰视着他,阴雨里恶魔弯起的笑容像一个阴郁的诡计。
你有两个选择,肉体和心脏。
你支付哪一个?
选择肉体,你将再不能见阳光,亲眼看着自己腐烂成一句尸体,你的亲人会厌弃你,朋友会远离你,爱情会背离你。
选择心脏,你将失去身为人类的特权,过去,现在,将来,你唯一的爱人将是我,一个恶魔,而我,永远不会爱你。
选择吧孩子。
这是恶魔的馈赠,蛇衔来的苹果。
无论你选择什么,都失去了幸福的资格。

拿走我的心脏吧,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恶魔弯下腰,孩子暗红色的双瞳里空无一物,四目相对,他在苍白的嘴唇上印下缠绵的一吻。
契约达成,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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